大樹

我們明明是牽著手，人多了被擠開，一轉身就看不見你了。在夢裡你是我照看的小孩，我們在碼頭失散了。

與其說是碼頭，它其實只是個建在海邊的亭子。四根圓柱，白色的一個大人抱不攏那麼粗，亭子頂是瓦磚鋪的，顏色像是墨綠又像是發亮的棕色。

人們經過亭子而沒有停下腳步，他們都往海邊走去。亭子不遠的地方，海邊的石灘上長了一棵樹。樹除了根部和靠近根部的位置，其他部分都往海裡生長，我從高處看下去，海水清澈，無風無浪，我看到樹幹蔓延向下，枝葉逐漸茂盛。

不少膽子大的人沿著樹身走進海裡，也有往上爬回來的人，手裡拿了龍蝦、鮑魚、海膽等漁獲，個個興高采烈熙熙攘攘。

我只看了一小會兒，便開始向人群大聲喊你的名字。記憶中我從來沒有叫過你的名字，現在卻在大庭廣眾之下喊出來。

人們都向著樹的方向走去，沒有人留意到我，你小小的個頭埋藏在人堆裡。亭子裡有個坐著的婦人問我，你走丟了小孩嗎？

她披著頭巾，灰色，有曖昧的暗花。頭巾也蓋著她大半邊臉，她的身體也藏在裡面。我不知怎麼解釋我和你的關係，只能點點頭。我說你樣子長得像我，大概這麼高，然後用手比劃著自己胸骨的位置。

她彷彿抬頭看了看我，那動作太細微以致我不能確定。我繼續說，你個子瘦小，留整齊的瀏海。我說著抬眼向人群望去，好像這樣做了就能立即找到你一樣。我們不知幾時站在一間學校的門口。那婦人問，是讀這所學校嗎？

我其實不知道。

問題是，你曾經告訴我許多事情，你膝蓋上的傷是怎樣來的，你小時候習慣睡覺時含一顆糖，你學習的專業，你在國外被鬼魂跟了幾條街的恐怖經歷⋯⋯我應該是知道你在哪個學校的，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周圍的人有很多，我感覺不到他們。走在密集的道路上卻沒有真正碰撞到任何人，還是在稍微會觸碰到之前他們就消失了。這是夢裡面我最後記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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