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找你來到這個城市,但這裡太大了,本來也沒抱什麼希望。
每天放學以後,我就漫無目的在大街小巷閒逛。想著你會喜歡怎樣的地方,就會仔細多看幾眼,尋找你的蹤影,或者你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在我住的地方附近有座建在山坡上的公寓,地面上一層是個咖啡屋,舒適的座椅,5-6米高的落地窗。一邊的景色是古舊而密集的街道和集市,另一邊則是從山上俯覽半個小城,開揚且錯落有致。再一想這店應該是只對住客開放的私人會所,反正我從來沒光顧過。
你是喜歡咖啡的人嗎?記得每次我們想不到要去什麼地方,就會找個咖啡屋坐下來,一坐就是大半天。我已經忘了你對口味的要求,加不加糖,奶要放多少。你坐我對面那微笑的模樣像放在陽光下太久的水彩畫,顏色逐漸淡去。每次見面你總有說不完的話,我只負責聽和點頭,但現在我已經幾乎想不起你的聲音,是婉轉還是溫潤,是興奮還是平靜。
於是我會常常繞著這個咖啡屋/會所走來走去,彷彿是一種召喚的儀式,如果我走上715圈,你就會在裡面出現。反正回到家我也無所事事。
走到山坡的另一邊可以看到公寓的負一負二層,圍牆和樹讓人沒法走得很靠近,能看到在室內活動的距離但看不清細節。我也不是打算要偷窺人家的生活,畢竟山坡下的夜景更加吸引。
然而那一晚我確定望見你了,你坐在書桌前,暖黃的檯燈下你穿的背心裙,纖細而結實的手臂。你低頭在寫東西,劉海遮住半邊的臉。隔著遙遠的百葉簾我能看到你微微皺起的眉頭,我是在做夢嗎?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運氣。
我急忙回去告訴我爸,讓他幫忙安排婚事。已經很晚了,開始下起大雨來。我聽到震耳的雷聲和東西倒塌的聲音,但我已經太累睜不開眼睛。
醒來時竟然又是晚上了,我才驚覺,從來沒見過這裡白天的樣子。我衝下樓,街道都被淹沒了,水到了腳踝的位置,水面漂浮著各式各樣的雜物。平時的路大部分被雨水灌倒的牆壁堵住了,城市變成了迷宮,我尋找通往你公寓的道路。
我需要爬過幾間塌掉的屋子,來到那公寓面前。落地玻璃因為外圍溫熱濕潤的空氣和裡面空調的溫差,積滿了霧氣。隱約看到會所坐滿了人,都看著外面商量著事情。
推開門走進去,有人從背後喊住我,他講的是英文,那個,這裡只服務住戶和親友,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嗎?
回頭看,說話的男子在一桌人裡面站起來,長著負責人一樣的面孔,但感覺是個可以講道理的人。我解釋說我來找朋友,她住在負二層。
那人看了看身邊的人,又轉來看我,聳聳肩說,你覺得這裡還有負二層嗎?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我才意識過來,水已經淹過了路面,負層都在水裡了。我掃視大廳的人群,沒有你的蹤影。人們有聽到我們的對話在議論紛紛,但像是在說與己無關的事情。我留意到一個男孩一直看著我的方向,他接著徑直走向門口。我假裝沒在意,卻在他身後默默跟蹤。
我遠遠隨著他走了幾日幾夜,看似一直在繞圈,但我知道我們離城市的中心越來越遠。他有時停下來,看街道拐角的記號。那些記號常常是一個箭頭,指向前面的咖啡屋。只是店都被大雨毀掉了,招牌脫落,隔著玻璃門看到外帶的紙杯一大堆浮在積水上。
終於在一個小巷裡,男孩停了下來。小巷的盡頭是個倉庫。我覺得是倉庫,因為門很高,目測有兩三層樓的高度,金屬的敞門。他敲開一個方形的金屬窗口,對裡面小聲說話。門便滑向一邊打開了。
一個女子從門裡面探出頭來,短短的染成淺藍色的頭髮,一套玫紅色的Lululemon,運動Bra和修身長褲。她長的一點都不像你,我也沒見過你這樣的穿著,但我十分肯定,這個人就是你。
你也看到我了,說,進來坐吧,我們在玩保齡球。
我走上前,我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問了一句,is this an enchantment?
不重要吧,你回答。
那個是你弟弟嗎?我繼續問。
你笑一笑,說那男孩是你的兒子。
我想不到要怎樣繼續這番對話。你帶我進去這個空曠的倉庫,地上幾個保齡球瓶排成一條直線,仔細看像是用石頭打磨的。你示意給我看,拿了一個滾地木球大小的石球,向著豎起來球瓶滾去。
瓶子的排法不對,我說,而且球也用錯了。我跑去想把球截住,卻感覺空氣異常稠密。我彷彿在水底跑步邁不開步伐。
球碰撞在石瓶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我可以從貼近地面的角度看到瓶子被撞開的慢鏡頭,你的笑容在我身後。但我已經無法回頭。
夢就在這裏結束了。
Cover: Coffee Shop, Pinte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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