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大會通過決議,宣布每年11月的第3個週四為「世界哲學日」。目的是鼓勵人們對思想和理性進行批判,促進尊重人類尊嚴和多樣性的國際哲學辯論文化,以及促進哲學教學的發展。確切地掌握「哲學」的含義與該學科本身試圖回答的一些問題一樣棘手。哲學,意思是「對智慧的熱愛」,是關於知識、學習和學術的。
每個獲得博士學位的人都是正式的哲學博士,但不代表他們是哲學家。《牛津英語詞典》中「哲學」一詞的詞意包括「對宇宙和人類生命的本質和意義的研究」、「因尋求有關宇宙和生命的知識而產生的一組特定的信念或系統」以及「指導某人行為的一套信念或對生活的態度」。
根據《哲人言行錄》記載,尊稱為「科學和哲學之祖」的希臘哲學家泰利斯被問道什麼是最難的哲學問題,他的回答是「認識你自己。Know Thyself.」也就是問自己:「我是誰?」
我們怎麼定義自己
「你是誰?」如果有人這樣問你,你會從哪些方面嘗試回答?名字性別?社會身份?所屬機構/學校?職業?信仰?興趣愛好?大部分這些答案,會隨著時間而改變。那改變以後的「你」還是原本的你嗎?
在生命的任意一刻,「我」在我們看來是最直接、最確定的現實。「我是陳大文,是位男性,是XXX和YYY的兒子,是ZZZ的男朋友,在AAA機構擔任BBB職位。我信奉CCC,是個唯心/唯物主義者。我的興趣愛好包括DDD、EEE和FFF,擅長GGG和HHH。」通過所有的定義,我們對自己的個人身份有了清晰的認識;然後我們似乎又變了,不同於前一天的「我」,曾經堅信不疑的東西突然被深刻動搖,我們不再「認識自己」。
也有不少人把自我等同於身體和感情當下的感受。例如,當被悲傷籠罩時,我們會說:「我是個悲觀的人」;如果感覺疲累,我們說自己是羸弱的;而如果餓了想吃東西,我們會同時批評說:「我是個吃貨」。如果的我們意識狀態足夠強烈,比如正在經歷嚴重失落和痛苦的感受,它會在一段時間內佔據所有感知和自我認同。一個悲痛欲絕的人會一時忘記了他曾經是平靜和開朗的,他無法想像快樂如何曾經存在;如果他看到別人開懷大笑,他很驚訝,這種行為在他看來既奇怪又不真實。
一個人傾向於概括、「客觀化」自己所認同的主觀但又短暫的狀態,例如「生活是悲傷的」,「只有悲傷是真實的,其餘的都是幻覺」。讓我們假設這個人突然發現他所經歷的痛苦是不真實的——他認為離世的親友原來是個大誤會,我們能立即看到他的意識狀態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欣喜若狂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忘記悲傷的存在。剛剛經歷撕心裂肺的悲痛在他看來是那麼遙遠和不真實,他會說:「現在我感覺自己像另一個人」。
所以到底這個自我是一直變化的個體,還是我們並未真正發現,深藏在某處的「純粹意識」呢?
「我」是什麼?
我們每天把「我」這個詞用了成千上萬遍,用得那麼理所當然,仿佛自己和談話的對方都深深了解,所指的這個我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在大部分時候,我們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各個部分和有機的身體緊密凝聚在一起,感受著身體所感受,無論是生理變化還是精神刺激——哀傷、喜悅、饑餓、飽足、疲憊、精神。但也有那麼的時候,身體里好像存在兩個靈魂,在各自的激烈爭鬥中撕裂我們——仿佛有一個獨立于軀體的意識,單純恆久、不受任何物質影響的構成,超然於身體的存在。
這兩個主體,一個恆常不變的「無意識」(在心理學家榮格Carl Gustav Jung的觀點里,「無意識」是被理性意識給壓抑而導致遺忘的精神自我,是追求神聖性的解脫慾望)和一個不斷變化的「自覺意識」,時而合為一體,時而又相隔無可逾越的鴻溝。有時我們清楚地感覺到「我」和「非我」之間的區別,我們感到無比孤獨,覺得不被任何人理解,仿佛遠離任何陸地的孤島。而當兩者融合的時候,我們似乎能與所愛的人也融為一體,和自然,甚至和超越自然的神秘力量也合而為一。每天晚上,這個「我」似乎在睡眠中消失了,第二個白天又從無到有一樣奇蹟般憑空出現。
人類為了知識的探索,可以仔細審視廣闊而遙遠的宇宙世界,和觀察在一滴水中生長的眾多生命;我們怎麼能滿足於如此模糊地了解自己?而我們無法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問題的真正難度。此外,我們在自我調節的努力中盲目行動,因為我們不知道用於觀察和測量我們內在自我的精確方法。在很大程度上,我們的挫折也是由於我們對真實自我的性質太過流於基本的概念。話雖如此,更準確地了解自身是必要的,不僅限於少數的哲學思想家,而且包括每個想要有意識地、有價值地生活,作為自己內心世界主人的你。 因為如果不認識真正的自己,周遭的環境、社會的輿論、旁人的觀點就會在我們不自知的情況下偽裝成我們自身的,讓我們時常排斥本該是我們最可靠最親密的直覺和本能。
當我們說「靈魂」的時候,我們指的是什麼?
但是,如果要找出「我」是什麼,我們求助於科學心理學。對於這個問題,心理學沒有答案,不是因為它不知道,而是因為它不想知道。套用當代反精神醫學連恩Ronald David Laing的話,這種先驗性否認真實主體存在的學問是「沒有靈魂的心理學(psychology without soul)」。美國心理學之父、美國本土第一位哲學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也分享同樣的觀點,他提出在當下的心理學研究領域,「靈魂並不流行(souls are not in fashion)」。
在宗教的用法中,靈魂這個詞的使用頗為鬆散。在某些情況下它意味著不朽的、是「按照神的形象和樣式」製造的。但在更多時候,它對應於情感的本質,例如「我的靈魂很脆弱」、「我的靈魂祈求上天」等。你會發現,這裡指的不是不朽的靈魂,而是人格的情感部分。在心理學方面,榮格對靈魂的定義是「一個明確界定的功能——最能描述為『人格』的複合體」。有異於宗教的定義,這裡所指的靈魂就是「無意識」,就是真實的「精神自我」,是深藏在海底的冰山,是我們意識不到的內驅力,這股內驅力位於我們意識深層,支配著我們的行為而我們一般無法察覺。他還有一個稱謂,叫做「高我」——更高的自我(Higher Self)。
高我是否存在是個富爭議性的問題,一些比較謹慎的心理學家不打算否認,卻認為這個課題已經不屬於心理學範疇。他們以否認高我存在的前提繼續科研,而當深入到某個程度,無論從解剖學到生理學、從結構到功能的分析,都會走到一個瓶頸——如果沒有「更高的自我」的前設,研究無法自圓其說。
擁抱真實內在的自我
真實的「我」應該是一個至高無上而恆久的行動準則,他在關鍵時刻左右著我們的行為。對於一般人如你我,最容易感知到「靈魂」或者「高我」的時刻,就是良知。在這些時刻,我們能感受到心靈深處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讓人捨己救人、奮不顧身;或者為正義為集體而犧牲,做出無私和至善的奉獻。在戰場上、在意外事故、災難現場,整個過程中人們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思考下一步該怎樣做。這種驅使人類的神秘力量並不是來著社會、教育、輿論、旁人的觀點或者自身理性的分析,而是來自我們平時一直壓抑和忽略的無意識。然而,極少人會面臨這麼極端的考驗,靈魂也一直深埋在我們最能感知的表層意識之下。
我們的深處意識被各種心智狀態的不斷流動所佔據,感覺、情緒、想法不斷地生起。我們沒有誘因,也很難把註意力集中在察覺「自我」上。那些通過特殊條件或者通過耐心的努力達到洞見自我意識的人,對「高我」的存在有著深刻的確定性。而這個耐心的修行,需要專注和冥想,不加判斷和評論地觀察自己每一個想法和行動的來源,理解表層和深層意識怎樣相互作用而影響你的決定。
當你認知到更深層自我的存在和其奇妙力量時,德爾斐神諭的「認識你自己(Σεαυτον ισθι)」就有了更深刻的意義。它不再僅僅意味著「分析和了解你的想法、感受和行動」;它意味著研究你最親密的自我,發現隱藏在你靈魂深處的真實存在,學習它的無窮潛力。承認內在自我的存在具有巨大的精神價值,它是探索自我的靈性世界的新生活開始,也是成功實現降低心理困擾、靈性成長和發展潛能的必要基礎。
到那個時候,也許你可以回答下一個問題,我們來這個世界做什麼?
Cover: Forget Who am I by Cong Ming
No comments yet. Be the first one to leave a thou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