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盡頭的吻

克林姆Gustav Klimt是現代藝術史無法跳過的名字，他1862年出生於維也納，是奧地利象征主義畫家，而奧地利更將2012年定為「克林姆年」紀念他的藝術成就。作為維也納新現代主義運動的領導者，克林姆連同20多位建築師、雕刻家和畫家退出當時作風保守的「藝術家協會」（Künstlerhaus），創立了著名的藝術家組織「維也納分離派」（Wiener Sezession）。派系推崇「整體藝術」（Gesamtkunstwerk），認為視覺藝術、建築及表演藝術應該結合成一個和諧的整體，對美的體驗是人類經驗的最高形式。

「黃金時期」的收篇之作

克林姆的藝術作品具有強烈的裝飾色彩，作品主題多都描繪人物，通常是女性，以坦率直白的情色為其特征。父親是來自波希米亞的黃金雕刻匠，為他日後的「黃金時期」（Golden Phase）打造了基礎。黃金時期的畫作融合日本浮世繪及拜占庭Byzantium鑲嵌裝飾手法，使用的大量金箔，讓不懂藝術的觀眾都被其貴重的顏料所折服，創造出獨一無二的個人風格。而這次和大家分享的作品《吻》（The Kiss），是克林姆黃金時期的最後一幅作品，也是他最廣為人知的作品之一。

不要被谷歌的PS技巧騙了，《吻》其實是一副邊長1.8米的正方形畫作。這幅創作於1907年燦爛奪目的作品，有著近乎真人大小的人像包裹在金色中。畫作中的戀人跪坐在鮮花盛開的草地上：男人頭戴藤蔓編織的冠冕，穿一件亮黃色長袍，上面印有大量長方形圖案和微妙的漩渦。他的臉藏在畫裡，貼在女子臉上，面部黯淡的顏色處理給人以憂鬱傷感的感覺。男主雙手捧著女子的臉，與其說是吻在她臉頰，更像是要把女孩的美麗、青春和活力吸納入自己的身體。女子棕色的頭髮繞上素淡顏色的花環，和草地上和她金色緊身連衣裙上鮮艷奪目的花朵顏色比起來相當低調。女人閉著眼，表情說不上是歡喜還是哀痛。她右手摟上男主的脖子，左手捉在男子的手上。你留心看，她到底是在鼓勵男子的行為，還是欲拒還迎，想把他的手拉去別的地方？

《吻》中的性暗示

在當時的繪畫作品裡面，裸體並不是不可以（絕大多數是以宗教神話為名目畫的裸露女子），但描繪交歡場景是嚴禁的。畫家深諳此道，懂得用微妙的處理手法把情色元素隱藏在看似無辜的畫面等有心人發掘。

《吻》裡面從兩個人的服飾看出克林姆的心機。同是亮金色的衣服顏色融合一體，象征著彼此的肉體也共赴雲雨。衣服上左邊黑色陽剛粗線條的長方形，右邊紅色中心的細緻圓形圖案，比擬了男女器官上的差異。而女子腳下向下延伸的金色蔓草，豈不是情動時流出的液體？克林姆無需刻畫赤身的肉體，反而用色彩悅目圖案密集的布料把兩人包裹，更能把感官愉悅表達得淋漓盡致。

《吻》細節圖（ Österreichische Galerie Belvedere, Vienna 1907–08）

越墮落越快樂

乍一看甜到憂傷的耽美畫面，稍微把視線拉遠一點，就看到克林姆把作品的曖昧感發揮到極致——美麗的草地就在懸崖邊緣，也就是說，這對繾綣纏綿的戀人稍不小心便會一同墜入萬劫不復的金色深淵，這和愛情何其相似。（此刻的BGM應該是鄧紫棋版本的《死了都要·愛》）

在艷麗的畫面中，以單調平面的暗金色鋪墊了背景，奔赴極樂世界的兩人被無可名狀的不安和憂愁的感覺籠罩著。從本質上來說，這幅畫就是把心理學家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生命本能（Eros，希臘神話中的愛與情慾之神）與死亡本能（Thanatos，希臘神話中的死神，也就是復仇者聯盟裡滅霸Thanos名字的靈感）視覺化。根據佛洛伊德的理論，每個人具有兩種基本的本能——生命本能和死亡本能，兩者的目標和慾望背道而馳。Eros是生命力量的源泉，愛情、性的愉悅、樂觀和堅強活下去，這些都是生命本能在發揮作用。而Thanatos則是人內心暗藏的走向侵略和毀滅的本能衝動，因為在那裡才會有最後的休息，有真正的平靜。

From Left to Right: Eros, Naples Archeological Museum；Thanatos, Temple of Artemis 325–300 BC

愛是人的本能，如同死亡。克林姆把性愛描述為甘甜智美的夢幻世界。而他的作品經過一個多世紀還能觸動人心，也許是因為那瀕臨懸崖的畫面也呼應了人對於熱戀過後平淡生活的恐懼。如果能在愛情的巔峰死去，便無需再面對日後的淡然無味，這種至死方休的激烈掙扎也許只有通過藝術家的筆觸才能體會到吧。

取悅大眾 vs 取悅少數人

克林姆在作品《Nuda Veritas》（赤裸的真理）上部引用了德國詩人席勒Friedrich Schiller《歡樂頌》（An die Freude）的詩句：「如果你無法以行動及藝術滿足所有人，那就應該取悅少數人。滿足大多數人是件危險的事」。他始料不及的是，《吻》深受大眾喜愛和讚美，作品完成之前已經成功售出，售價更是當年一般畫作的5倍。

而他的作品也深深影響了跨媒介的影視作品，包括出現在2012年湯老師Tom Hardy主演的動作喜劇《爭女特務王》（This Means War）裡小男主用來撩妹的克林姆館藏（視頻按這裡），還有大家同樣熟悉的小李子Leonardo DiCaprio主演的驚悚片《禁閉島》（Shuttle Island）裡DiCaprio擁抱妻子的畫面，難道不是致敬了《吻》的造型（視頻按這裡）？

Cover: Wall Mosaic Art of <Kiss>, Reception Hall, Residence Bel-A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