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孤獨的靈魂相遇 閉嘴就是安慰

兩個孤獨的靈魂相遇 閉嘴就是安慰

這幾天在看羅恩·拉什Ron Rash的短篇小說集《熾焰燃燒》Burning Bright。這本書共收錄了羅恩·拉什十二個短篇,其中一篇就是本輯子書名。

這個短篇獲得過弗蘭克·奧康納國際短篇小說獎。這裡我不準備講羅恩·拉什的文學成就,想單談談這個短篇中女主和男主的愛情,婚姻

想跟大家探討下,如果是你會選擇這樣的愛情,或婚姻嗎?

小說開始,女主瑪茜在家聽電視新聞,說是短短兩周時間,國家森林公園已經發生三次火災,並說這絕對不是偶然事件,而是人為放火。

瑪茜突然就想起了卡爾,新婚時她送了卡爾一隻打火機。打火機就放在卡爾的外衣口袋裡。

而當她聽到新聞裡在採訪一位心理老師,心理老師說的一番話,她的那個不好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這個老師分析,縱火犯是個孤獨的男性。有時候,縱火行為可以帶來性滿足,也可能縱火者無法用行動之外的方式與他人溝通,還有,或許縱火者就是喜歡注視火的燃燒。

他還分析,要想火災不再發生,要麼縱火者被抓,要麼下雨。

羅恩·拉什Ron Rash

羅恩·拉什的敘述看上去平靜,其實細品起來,字裡行間卻暗含了瑪茜翻騰不安的內心。

瑪茜的丈夫去世一年後,年近六十的她想找個人幫忙收拾柴火。

年輕的卡爾在牧師推薦下來到她家。

第一印象,卡爾為人處事很懂分寸,且很有禮貌。但他剛從北卡羅來納州最東部來到這裡,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底細,他的全部家當都在他那輛黑色皮卡車上。

她開始有顧慮,但在牧師的推薦下,瑪茜決定雇用他。

卡爾話不多,但幹活非常專注,不管做什麼事都很投入,都像是在做一件藝術品。

這樣的男人顯然很得女人的好感,特別是單身女人。

除了收拾柴火,瑪茜開始雇傭他做別的活。

很佩服羅恩·拉什,用筆非常簡潔,但寫出的文字卻非常有意味。

他跟卡爾一樣,很懂得分寸,懂得在這樣兩個人之間,一個年紀已經不輕了的女人和一個年輕男人之間,該有怎樣的一場表白,才更符合兩人身份,特別是符合他要刻畫的卡爾這個人物的身份。

這段對話相當有意思。他是這樣講述的:

「他們的相愛始於幾杯咖啡,接著便是瑪茜烹製了一桌家常菜,卡爾也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也就在那晚,她問卡爾有沒有兒女。

卡爾說他從未結過婚。「『從沒找到一個肯要我的女人。』他說,『我太寡言少語了,我估摸是這個原因。』」

「『對我來說,並不是這樣。』瑪茜面帶微笑告訴他,『糟糕的是,我年紀大得幾乎能做你媽了。』」

「你並不是太老。」卡爾說話時,藍色眼睛凝視著瑪茜,臉上沒有笑容。

這時羅恩·拉什也提到,瑪茜以為卡爾表白時會顯得羞澀,可卡爾不是,非常沉著,就好像早就深思熟慮了的,就等瑪茜開口,就那樣,他就那樣凝視著瑪茜。

說實話,看到這裡,我被感動到了。為卡爾的魅力而傾倒,認為這是世上最美的情話。

事實上,卡爾確實是個行動多於語言的男人。

兩人有了關係後,流言蜚語開始滿天飛,就連遠隔三個州的兩個女兒也都打來電話,表達她們對媽媽的憤怒。

瑪茜把這事擺到桌面上說時,卡爾很直接說,我們應該結婚。

於是兩人直撲鎮上,辦了結婚登記,然後直接開車去了邊上的一個城鎮度了幾天蜜月,回來卡爾直接把自己的東西從小旅館搬進了瑪茜的家,兩人的生活正式開始了。

瑪茜認為兩人結婚後,卡爾可能會話多一些,結果,沒有。卡爾還是那樣沉默寡言。

因為卡爾的活做得好。鎮上請卡爾幹活的人越來越多,有的建築隊甚至也來找他幫忙

他白天外出幹活。晩上回來就獨自一人坐在門廊下,或者找些獨自一人完成的活來幹。

晚飯時,他會對瑪茜的飯菜表示讚賞,然後表示感謝。瑪茜也會把白天遇到的事和他說一下,他回答很簡單,僅表示他在認真聽。

Burning Bright by Ron Rash

晚飯後,他獨自一人坐在門廊上望著群山,把瑪茜丟在屋裡看電視。有時候,瑪茜看著室外他的背影,覺得他好孤單,無法猜透他在想什麼?

他經常玩那只打火機,將手環成杯狀,任火焰在掌心跳躍。

但等瑪茜走進臥室,他也走進來,兩人並排躺下,然後他轉過身,攬過瑪茜的頭,親吻瑪茜,跟瑪茜道晚安。每次吻都在瑪茜的嘴上。

我認為羅恩·拉什是特意寫到「吻在嘴上」這一點的。似乎這個更能證明卡爾對瑪茜的感情,不說是愛情吧,那一定是憐惜,是一個孤獨的靈魂對另一個孤獨靈魂的憐惜。

一周有三四個晚上,這個吻久久不散,他們就掀開被子做愛。

卡爾做愛時的表現也和他幹活時的表現一樣,專注、細緻。和瑪茜的前夫不同,瑪茜前夫很自我,只管自己,而卡爾總能配合瑪茜的節奏。

做完愛後,瑪茜不再穿上睡衣,裸睡在卡爾懷裡,她背向卡爾,卡爾側身摟著她。

這些都是通過瑪茜斷斷續續的回憶拼湊起來的。

就這樣,當種種跡象證明卡爾很可能就是那個縱火犯,當治安官上門調查,告訴瑪茜,卡爾年少時父母雙亡,在少年時曾有放火前科時,瑪茜給卡爾做了不在場的證明。

但她沒有把治安官白天來調查的事告訴卡爾。

晚上,她一隻手攬著卡爾的腰,一隻手撫摸著卡爾的臉,把他導向自己。這時候,身體語言比語言本身更能體現彼此的情感,不是嗎?

瑪茜什麼也沒說,但她的行動告訴卡爾,親愛的,我懂你。我什麼都懂。就好像在說,親愛的,你的孤獨由我來守候。

而卡爾呢,也一定懂瑪茜的。他凝視著瑪茜。

在我敘述這一個場景時,就好像正在電影院看場無聲電影,這場電影正真實地在我面前放影。

我想,兩個孤獨的靈魂相遇,閉上嘴方是安慰。

小說以瑪茜失眠,祈禱來場雨結尾。這說明瑪茜已經認定卡爾就是那個放火人,但她希望那會成為過去。讓雨來結束卡爾的孤獨。

Cover: 《熾焰燃燒》Burning Bright

欒樹
欒樹

臥倒,是最好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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