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香和他筆下的維納斯們

如果你們已經不記得誰是提香，可以回去看看這一篇，哦等等，我好像還沒正式介紹過他。

色彩大師提香（Titian），出生於文藝復興時期的威尼斯山區小鎮。少年時期他來到威尼斯，跟著比他年長11歲的喬爾喬內（Giorgione）一起做名畫家喬瓦尼·貝利尼（Giovanni Bellini）的學徒。1510年，時年20出頭的提香協助完成了師兄的遺作《入睡的維納斯》，也意味著他師承的威尼斯畫派到達了下一個空前的境界。

名利雙收的人生贏家

當年肆孽威尼斯的那場瘟疫帶走了喬爾喬內，也差一點帶走他的傳世作品——當時人們唯一能徹底清除病毒的方法，就是把因病去世的死者住宅及遺物一把火燒乾淨。年輕的提香冒著生命危險從學長家救出了幾幅畫作，《入睡的維納斯》是其中一幅；也是這一幅的完成，使他成為威尼斯藝術界的新寵。

和他短命的天才師兄喬爾喬內不同，提香活到88歲，這個在現代也算是少見的長命。他也沒浪費他的時光，提香在漫長的一生中創作了無數成功的作品，擅長肖像、風景、神話和宗教題材。他的用色大膽，顏料的使用也充滿創意，把油畫的色彩、造型和筆觸的運用推進到新的領域，對後期歐洲油畫的發展有重大影響。

維納斯主題的路上越走越遠

受到喬爾喬內的啟發/熏陶/影響，提香在接下來的數十年里先後畫了接近20幅維納斯。他第一次獨立完成的維納斯畫作，是1518-19年的《維納斯的崇拜》The Worship of Venus，是在《入睡的維納斯》之後的10年左右。這幅描繪了每年 4 月為紀念維納斯女神而舉行的崇拜儀式，草地上一大群神態姿勢各異的丘比特們在慶典中嬉戲飲食的情形。

愛神維納斯在這幅畫里，是一個供膜拜的大理石雕塑，作品不差但也沒有很驚艷；於是提香想，要不咱來個Copy & Paste吧，於是就有了他的威尼斯文藝復興時期傳世名作《烏爾比諾的維納斯》（Venere di Urbino，現收藏在意大利佛羅倫薩烏菲茲美術館Galleria degli Uffizi）。

超越自己的世界名畫

《烏爾比諾的維納斯》完成于1538年，由烏爾比諾Urbino公爵 Guidobaldo II della Rovere 委託的新婚禮物，靈感構圖人物設計完全來自約30年前他學長喬爾喬內的《入睡的維納斯》。

左：《入睡的維納斯》by喬爾喬內/提香；右《烏爾比諾的維納斯》by提香

時隔30年，愛神從原野走進了宮殿一樣的大宅，幾乎同樣的姿勢慵懶地躺著，這次她不再閉上眼睛自我陶醉，而是帶著邀請的眼神看向觀眾。那放在私處的左手，之前還可以說是睡著了無意的安放，現在可是明明白白地在那裡期待著。

提香不愧是色彩運用的天才，他大膽地用黑色黑色屏風/布簾覆蓋了左邊幾乎一半的畫面，好像舞台的幕布一樣襯托出維納斯充滿立體感的細膩膚色，強大的色彩反差也讓人好奇黑幕的背後藏了什麼。這種處理方式前所未見。在這位身體勻稱的裸體女神有著銅金色頭髮和琥珀色的膚色，身下柔和乳白色的床單和枕頭給人舒適和安心的感性，而紅色的床墊則暗示了無法遏制的激情。提香利用室內（而不是前作的田園）場景拉近與觀賞者的距離，并巧妙地把貞潔和情慾糅合一體。

你沒看錯，對愛情的忠誠和對性愛的渴望并沒有矛盾。《烏爾比諾的維納斯》強調婚姻中情慾維度的重要性。畫中的愛神毫不掩飾自己身體的性感，她挑逗的眼神，散亂的頭髮，手裡綻放的玫瑰和凌亂的床單都是明顯的慾望符號；但與此同時，手指上的戒指、蜷縮在女人腳邊的狗（婚姻忠誠的象徵）和窗台上的桃金孃植物都指向至死不渝的愛情。

《烏爾比諾的維納斯》是威尼斯畫派大膽歌頌與追求人文主義的舉世宣言，提香把高高在上的女神帶到凡間，模糊了女神與女性的界限。古代神話傳說和宗教對藝術界的影響逐漸消退，人們的世界觀開始由「以神為中心」回歸到「以人為中心」。

剪貼大法的維納斯們

提香的維納斯系列一發不可收拾，而把女神的位置左右對調一下，又產生了維納斯與演奏家結集。這種簡單的位置變化改變了人們視角——欣賞者觀者的視線不是像《烏爾比諾的維納斯》一樣從斜倚的女神方向移動，而是通過左邊的音樂演奏家那樣無法自控地轉過身，注視著身後靈動的裸體。代表了神聖美麗的強大力量與世俗欲望之間的張力形成完美的構圖，而細節各有不同；如果不把它們拼在一起，你幾乎懷疑自己是在看同一幅畫。

從上到下，從左到右：
Venus and Cupid with an Organist, Museo del Prado,1545–48
Venus and Cupid with an Organist and a Dog, Staatlichen Museen zu Berlin,1548–49
Venus with a Dog, a Cupid and a Partridge, Galleria degli Uffizi, 1550
Venus with an Organist and a Dog, Museo del Prado 1550
Venus with a Lutenist, Fitzwilliam Museum,1565
Venus and the Lute Player, Metropolitan Museum, 1565-67

你可以找到不同的遠景，不同的樂器（風琴、魯特琴Lute），不同的陪伴（丘比特、小狗），維納斯大腿上時有時無的薄紗和她視線的不同角度，而整個構圖都一模一樣。提香這種剪貼作畫大法可以說是相當聰明的批量製作Mass Production技巧；也同時出現在他其他系列的畫作，我們有機會再探討。

Cover: Adam Lister, Pintere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