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會給我寄一份你的沉默時刻表嗎?

朋友,你會給我寄一份你的沉默時刻表嗎?

朋友,你會給我寄一份你的沉默時刻表嗎?

我近來想到,該寄給我認識及認識我的人一份沉默時刻表。

星期一和星期二會是一直沉默,星期三和星期四只有早上一直沉默,下午則是寬鬆性沉默,也就是可以短暫交談和短暫通話。只有星期五和星期六,我會願意說三道四,不過也要十一點以後。星期天則是絕對沉默。

這是德國作家威廉·格納齊諾Wilhelm Genazino《一把雨傘給這天用》裡主人公「我」給自己排列的沉默時刻表。

你們會不會也有這樣不想說話的時候?會不會也有列出這樣一張時刻表的時候呢?

我會。但並不會像威廉·格納齊諾小說中的「我」那麼淒慘,「生命只不過是個長長的雨天,而身體是一把給這天用的雨傘。」

今天整理書架時,又翻出了這本書。

這本書兩年前看過,但印象不深。

我重新翻了翻,突然發現,這並不是那麼容易讓人忘記的一本書啊,我竟這麼輕易地將它給忘了。

這大概就像現在你愛慕著的一個人,年輕時相見,並沒留意到他的存在,等再次見面,你卻突然發現,他對你是一個多麼重要的存在。

這本書對我來說就是這個樣子,僅僅相隔兩年。這兩年,我在閱讀上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從對余華、林達的迷戀,到現在可以隨意地將余華和林達放進書架最底層了。

這本書讓我想起了《尤利西斯》,想起了布盧姆

威廉·格納齊諾

作者威廉·格納齊諾用的也是意識流寫作。

文中的「我」有高學歷,人到中年,卻還只是個新鞋測試師——為一個制鞋公司試穿新鞋,每天穿著新鞋徒步一個多小時,寫出測試報告,然後用這張測試報告換取一點連自己一頓三餐都吃不飽的薪水。

八個月前,女友的離去,更加固了他不被生活認可的想法。

喬伊斯所畫利奧波德·布盧姆肖像

喬伊絲的布盧姆,早晨得知妻子下午要跟別的男人約會,對生活無望的他更加絕望。

於是,「我」和布盧姆一樣,開始了一天的失魂落魄的遊蕩。通過這一天的遊蕩,他不斷地遇見過去的自己和過去的人,其實他一直在一個問題裡掙扎,「我為什麼會不被認可?」但直到他對生活妥協,他仍不能給出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另外,就像所有意識流作品一樣,特別是大師的作品,你總能從中讀出一些細節跟你的生活似曾相識,那種溫暖的感覺,總會在不經意間打動到你。

「我」青梅竹馬的戀人,有著密密麻麻的,在水下如白糖粒般閃爍的雙排睫毛。

可是有一天,她游泳時戴上了蛤蟆鏡,我看不到她那密密麻麻,如白糖粒般閃爍的睫毛了,「我」對她的愛退縮了。

正是類似的細節構成了這部小說,這些都是我們平常所說的閃念。威廉·格納齊諾將這些日常的閃念捕捉來,放在一起,鋪開呈現,帶領我們走進自己的記憶。

你會發現,你不止一次有這樣的感覺,突然厭惡一個人,這個突然來得那麼快,有時連自己都覺無厘頭。當然,也會突然愛上一個人。

記得年少時,我對一個男孩子相當有好感。

他家在縣城,我家住鎮上。每次去縣城,我都會去找他,一起吃飯,一起閒逛。

後來,他到我家作客,他進門脫下鞋子那一瞬間,我一眼瞄到了他的那雙肉色絲襪,襪頭有一塊泥跡,我突然很失望。雖然,他在我們家很愉快地吃完了那頓飯,但那次以後,我們便沒有再見。

多年前,有個女友也跟我談過類似話題,一個男孩追了她兩年,就在她同意一起吃飯,談談看的那晚,她決定放棄了。她是這樣對我描述的,「天哪,我靜靜地看著他挑著蘭花指,吃完了碗裡的最後一片蔥花。我馬上決定,這個男人,我再也不要見了。」

看這類小說,就好像跟老友圍爐談心,談起過去的歲月,那些溫情與傻冒,以及現在也許還在繼續的傻冒的事情。

當然,這本小說也有個無奈的結尾,就像布盧姆一樣,經過一天的掙扎,最後還是無奈地歸順於生活。

蘇珊娜是「我」童年的玩伴。

小時候,我們一起坐雪撬車,我坐在後面,每次都摟著她的腰,或者說胸,直到有一天,我感覺自己觸碰到了她的乳房,她突然推開了我。

然後,她嫁給一個搞電影的剛繼承了一筆遺產的男人,這個男人拍了一部電影,讓她當主角,結果電影沒地方上影,破產。男人離開了她。

她現在在律師事務所工作,可她還停留在戲中。

而「我」呢,八個月前,女友離開,留下一間空蕩蕩的屋子。「我」還不能接受沒有她的生活。

「我」癡情地撿來一袋袋落葉撒在她離去的屋裡,弄一個專屬的葉片屋。每天坐在這個屋子裡和「她」說話。

因無法釋放不被認可的念頭,「我」和理髮店老闆娘上床。可是,沒有想到,這個老闆娘卻和「我」最鄙視的一個男人走到了一起。

「我」妥協了。

回家把葉片屋裡乾枯的葉子清理了出去,因為蘇珊娜將會住進來。蘇珊娜說她在清理舊物時,發現了我十八年前寫給她的情書。

如果說「我」是妥協,蘇珊娜又何嘗不是妥協呢?誰會相信,一封情書會到十八年後才被發現呢?

這也是布盧姆的妥協,他想好了,要離開這個家,但到最後,就在他一隻腳在門外,另一隻腳跟著抬起時,他放棄了,他脫下外衣,穿上睡袍,躺進了妻子的被窩。

威廉·格納齊諾說,要是我經常向生活屈服的話,也許有一天,我就能認同生活了。到了最後,應該再也無法區分出是我向生活屈服,還是生活被迫向我屈服了。

認同生活,這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欒樹
欒樹

臥倒,是最好的等待

No comments yet. Be the first one to leave a thought.
Leave a comment

Leave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