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自己幸福，唯一途徑就是善良

親愛的，讓他去享受麵包和安睡的小巢

魯拜集，波斯語稱「柔巴集」。海亞姆Omar Khayyam既是詩人，又是哲學家，《魯拜集》也是一本哲理詩集。類似於中國「絕句」的四行詩，一、二、四句押韻，第三句大抵不押韻。這本詩集共收錄海亞姆一百零一首詩。雖然我不能完整背出任何一首，但海亞姆的人生哲理在我已經很清晣了。

我手頭這個版本，中文譯者是鶴西。之前有很多大家譯過這本書，備受推崇的是郭沫若版。單從內容來看，鶴西版更直白，郭沫若版更有韻味，「當我在青春時分，也曾熱訪過博士聖人，炎炎的偉論聽了多回；可我依然出來——由那原徑。」鶴西的：「當我年輕時，我曾帶著渴望去訪問博士和聖人，聽那些偉大的高論，說天堂和地獄是這樣那樣，而每次出來時卻還是當初我進去的門。」雖然我們無法分辨誰更接近海亞姆，但可以說我們更喜歡誰。

人到中年，漸漸習慣生離死別後，就會生髮自己也會突然離去的憂心，生怕看不到自己所愛的人健康成長。海亞姆說，人就是棋盤中的棋子，命運將你放在哪裡就在哪，你的憂心是沒用的，命運已經替你安排妥了。

因此，海亞姆說：「為什麼老抱著未來癡想，並為些無謂的煩惱神傷？別操心，把安拉的計畫還給他，他做計畫時也沒有和你商量。」所以啊，他說，須及時行樂，「不要為天上人間的事陷入迷惘，明日的麻煩最好讓它隨風飄揚；且把你的手指插入她的卷髮，莫辜負那苗條女郎的勸酒持觴」。

這本書裡，那些描寫靜物的詩特別讓人感傷，「那邊又升起了照著我們的明月——今後啊她還會不斷地圓缺，今後啊她還會升起來尋找我們，但在這花園裡——有一人將遍尋不得。」

前些天，和朋友登山，看著山上蔥蘢的樹木，我突然感慨：「你有沒有突然覺得人生如夢的時候？你想，有一天，我們不在了，這山，這樹，還有這彎彎曲曲的山道依然還在。它們見證我們來過，可後來者並不知道，就像我們不知道曾經有誰從這裡經過一樣呢。」我以為朋友會笑我，沒想到朋友很利索地答：「有啊，有想過，而且不止一次，常常。」

原來，如我這般想像的，並不是我孤單一人，自古就有了，比如海亞姆，比如我的朋友。但是，我從書中發現，海亞姆的及時行樂，並不等於放縱無羈絆，他說：「嚴肅讓人們沒有一點快感，沉醉又叫我神志昏顛；這裡有我的一個中庸之道，既不完全醉倒，又不過分莊嚴。」也許大家在讀這本詩集時，會生髮「這樣的道理太淺顯了啊」的想法。可是，仔細想來，在生活中，常被我們忽視的正是這些看上去淺顯而熟知的道理呢。

有段時間，我那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兒子時常憂心地瞪大眼睛問我：「媽媽，如果我長大了變成壞人可怎麼辦啊？」我總是簡單地告訴他：「不會，你不會成為壞人的。」還有一次，他在和小朋友玩遊戲時，突然雙手往身後一背，倚牆站立，睜著清亮的眼睛看著遠處一動不動。我問他為什麼發呆？他若有所思地說：「媽媽，我覺得我變壞了。我現在每天早晨都在做一個實驗，我捉了一隻蟲子放在瓶子裡，倒上水，看它會不會死。它沒有死，我又往瓶子里加土，看它會不會死，它還是沒有死。我本來想加滿滿一瓶土的，但是我覺得它可憐就把它放了。」

而我的回答還是那兩句：「不會，你不會變壞的。」

其實，我真正想告許他的是，寶貝，我也擔心啊。現在，我知道我該怎麼回答了。造物主在造人時，並沒有去區分誰是魔鬼，誰是天使，而是把一切都集於一身，「是天使，也是魔鬼，是人，也是禽獸。」但海亞姆說，「是呀，就看你如何表現自己。」「讓他去享受他那塊麵包，和能夠安睡的小巢，不是別人的奴隸，也不要奴役別人。」

他說，要想自己幸福，唯一途徑就是善良。

Cover: 《魯拜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