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你的幸福是否很徹底呢?

親愛的,你的幸福是否很徹底呢?

《魔桶》是2012年1月,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一本短篇小說集,共收集美國作家伯納德·馬拉默德Bernard Malamud十三個短篇,以其中一個短篇命名。

這些短篇,故事的主角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普通人,他們為生計、為愛情,焦頭爛額,在生活這個大旋渦裡撲騰、掙扎。

只要我們稍作留意,就會發現,他們的故事就在我們身邊。

這本書每篇都很經典,每個故事都是很好的寫作範本。很適合新聞從業者閱讀。

其中有三篇是講父親為改變女兒的命運,精心謀劃女兒的婚事的。

老鞋匠費爾德,他的願望是讓寶貝女兒嫁給讀書人麥克斯。他精心安排了女兒和麥克斯的約會,可最後,女兒偏偏還得嫁給他的修鞋助手—他五年前收留的那個流浪漢。

可憐的費爾德。

裡面有段描寫非常有趣,麥克斯冒雪沖進鞋鋪修鞋子,費爾德示意他到外面說話。等他們站到外面時,剛剛還坐在修鞋凳上叮叮咚咚敲打著鞋楦的助手突然停止了敲打,費爾德和麥克斯心照不宣,都不說話,等待著敲打聲再次響起。結果,助手的叮叮咚咚聲再次響起,這次比前次還要響。

馬拉默德的這一段描寫,非常有意思,老鞋匠緊張、不安的心情躍然紙上。在這裡,馬拉默德通過助手敲打鞋楦聲前後的輕重不同,巧妙地為老鞋匠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馬拉默德講的另外兩個父親,對女兒的未來更是用心良苦,都很擅長欲擒故縱之術,在女兒和優秀男子相遇前,設了種種局,直到男子對女兒動心,這才讓女兒掀起一點點小底褲。而此時,男子雖覺底褲上斑點有傷大雅,但掀開底褲後的甜蜜已經讓他們欲罷不能。

先拿《湖畔女郎》這一篇來說。

美國猶太小夥子亨利·列文剛得到一筆遺產,想找個有地位的人家的姑娘結婚。

他跟團到羅馬一座小島上遊玩,巧遇一個姑娘,聽老導遊說,她是島主的女兒,他愛上了她,可老導遊處處刁難,不讓他跟姑娘獨處。

他只好寫信約見姑娘,姑娘派一個男孩來接他,男孩自稱是姑娘家門童,而給他倆划船的竟然是老導遊,他自稱是島主的看門人。

做導遊,親自挑選女婿,讓兒子扮門童,想方設法讓列文愛上女兒,這些直到故事結尾,姑娘才向列文坦白。而此時,列文對姑娘的愛已經不能自拔。

而點題篇《魔桶》裡的這位老父親更是老謀深算。

一個很有才華的年輕牧師急於找個登對的人結婚,在報紙上看到一個紅娘的資訊,聯繫後發現紅娘是個老人。

這個老人為了幫牧師找個登對的人,看上去操碎了心,但他介紹的每個女人,不是有這樣缺點,就是有那樣毛病。

牧師對娶妻這件事幾乎絕望了。

於是,老人扔下一疊女人照片,個個花枝招展。就在牧師決定放棄時,意外地從這疊照片裡滑出一張小照片,牧師認定,這才是他要找的人。

可老人說,她不行,這張照片不是給他看的。

原來這個女孩是老人的女兒。直到這時,你還以為老人真是做媒的,直到牧師天天追著他的屁股,說非他女兒不娶,他好像很不情願地答應時,你方會恍然大悟。不得不為老人的才華驚歎。

儘管馬拉默德為這兩個父親安排了看似喜劇的結局,但對兩個年輕人來說,命運卻是被操弄了的。

好像馬拉默德天生就是一個幸福不夠徹底的人。有時甚至讓人心酸。

像《哀悼者》《帳單》《瞧這把鑰匙》等短篇就很典型,特別是《哀悼者》這一篇:一個靠退休金生活的老人,獨自租住在一幢破舊的公寓最頂層房間裡,因為他的房間總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在一個大雪天,房東將他,連同他的鋼絲床和破鍋爛鐵扔到了大街上。

有一段關於老人坐在落雪的街頭無助失神的場景描寫,非常讓人心酸。

馬拉默德就像一個精于細節的畫師,他輕展紙墨,一筆一劃,細緻、精准,就那樣在你面前,將一幅人間實景畫徐徐展開,好像那個雪夜,你曾目睹。

如果把馬拉默德比作畫師,那他一定是吝用暖色調的現實派。,好像只有《監獄》和《夏日的閱讀》這兩個短篇稍帶暖色。

這兩篇都是講如何面對問題孩子的。

九歲女孩借著買東西,到雜貨店偷糖果。雜貨店老闆沒有聲張,想了很多法子,試圖阻止她繼續偷下去,可女孩還照偷不誤,最後,女孩被老闆的妻子抓了個現行。

一直對妻子唯唯諾諾的老闆當著眾人的面,打了妻子,並說是他讓女孩到櫃子裡拿糖果的。

另外一篇《夏日的閱讀》,則講了一個在地鐵站給人兌換零錢的老人凱坦紮拉先生,如何用自己的愛激勵一個不求上進的孩子的故事。

小男孩喬治厭倦了讀書,退學了,每晚都在外面遊蕩。

有一晚遊蕩時,遇上了凱坦紮拉先生。他問喬治這個夏天都在做什麼?喬治難為情,就說自己在家看一些書。說他在圖書館得到一份書單,書單上列著一百本書。他準備在這個夏天把它們讀完。

這之後,所有鄰居都知道了喬治愛讀書這件事。儘管凱坦紮拉先生後來知道喬治並沒有在讀書,但他從未直接說破他。

後來,凱坦紮拉去世了。喬治想起老人對他說過的話,喬治,別像我一樣生活。

喬治把自己關在屋裡幾天,然後打開門,去了圖書館,挑出一百本書,編上序號,找了張桌子,認真讀了起來。

另外,在這次閱讀中,馬拉默德的《我的夢中女孩》讓我重遇了王小波。這讓我似乎明白了馬拉默德。

一個年輕作家因為一部小說的失敗,把自己關在旅館房間裡不出門。然後,通過《紐約時報》獲得了一個女作者的位址,他認定這個女作者是個漂亮女孩。他給她寫信。女作者很快回信。一來二往,兩人墜入愛河。

兩人約定見面。

可就在見面前一晚,女作者猶豫了,說不想見面,擔心見面了,他接受不了。

就這樣,我突然想到了王小波。

在王小波的《歌仙》裡,有著天仙般歌喉的劉三姐和誠實可靠的阿牛哥的愛情,最終敗在了劉三姐醜陋的容貌上。

結果,兩人一生不幸。

馬拉默德和王小波不同的是,設計的結局都是悲劇,但王小波的悲劇更徹底,而馬拉默德則更接近現實。

儘管這個女作者並不是那個年輕作家的夢中女孩,但馬拉默德還是讓他和她結了婚。

生活就像濕嗒嗒的空氣,不可能痛快淋漓,無論悲喜。這也許就是馬拉默德要告訴我們的。

日本作家野島剛描述《清明上河圖》時說:《清明上河圖》所描繪的不是充滿空靈的山水湖泊,而是雜遝的人間生活與社會實景。工作、吃飯等日常生活就在這裡,畫中的人物也代表了自己。因此容易投射感情,觸動想像的空間。

馬拉默德的小說就是這樣。這也是我極力向大家推薦的一個重要原因。

欒樹
欒樹

臥倒,是最好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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